入了夜，朝阳外大街上的店铺行肆都掌起灯。
照的人影憧憧的，愈发显得热闹起来。
现在去哪儿？
宁舒伸手放在膝盖上，沾了一把血。
城是进了，可自己却已成了强弩之末。
宁舒急促呼吸着，想着自己现在这个状态应该叫半昏迷。
他痛得呲嘴苦笑，现在首要的是去找个医馆把这条伤腿给处理了。
“你想去哪儿？”
青姑发问。
宁舒如实道：“打听一下，看哪里有医馆。”
可他没发现，青姑此时的神情已经变了，冷漠中带着嘲弄，“两千两银子。”
宁舒闻言，回光返照似地抬眼看向她，但转瞬又恢复了平静。
倒是他不对了，竟然放松了对这小妮子的防备，被图穷后的匕首扎上一刀，是他活该。
“给我五百两银子，我就带你去医馆。”
宁舒沉声道：“要是我不给呢？”
“你要是不给，就准备暴尸街头吧。”青姑微笑道：“往后瞧。”
宁舒回头看去，只见自己身后跟着三四个眼里冒着绿光的乞丐。
青姑接着说道：“刚才在城门外掏银子出来，主要就是给他们看的。如果我过去告诉他们，说你身上带着几件价值千金的宝物，你说他们会怎么对付你？”
宁舒张了张嘴，把威胁的话又咽了下去。现在自己处于被动，放狠话未免显得太傻，只能暂时服软。
“走吧，先找个当铺把东西换成银子。”
这朝阳门关厢里最不缺的就是钱庄当铺，两人只向前走了几十步，便找到一家来运当铺。
宁舒瞧了眼堂内高高的柜台，问道：“你有了银子想去做什么？”
青姑淡淡道：“花五两找人宰了你，再花五十两给你置办口好棺材，剩下的没想好。”
宁舒皱眉道：“不明白，这五十两花得多余。”
“杀你，是因为我讨厌你。给你置办棺材，是因为我不得不承认，是你饶了我一命。”青姑转而又道：“等你医好腿再说。”
两人进了堂子，宁舒喊道：“典当了！”
柜台内的伙计抬起身子，顺着窗口向下一望，一看是两个脏兮兮的半大少年，立刻厌烦地摆手道：“滚滚滚！这里不收要饭的破碗！”
宁舒喝骂道：“睁开你的狗眼看了，这是你爹的眼珠子！”
“嘿！你这小狗，讨打不是！”
伙计刚撸起袖子，想亲自下阵，就见青姑来到柜台前，掂起脚尖，举手将一颗明珠送进了窗口里。
这正是刘公公从宫中盗出的那颗明珠。
宁舒想了想，其它两件宝物过于扎眼，目前也只有这颗珠子能出手。
“这……”
伙计也是见过世面的，只是一窥从青姑指缝间绽露的光华，便知此物非比寻常。
“来来来，让我掌掌眼。”
他刚一抬手，青姑倏地便将胳膊缩了回去。
他立刻变了脸色，厉声道：“两个小贼！这东西岂是你们所有的，实话说了，从哪里偷的！”
宁舒心中冷笑，倒是真把自己当成吓一吓就会尿裤子的孩童了。他也不废话，转身便走，青姑随即跟上。
伙计一看大鱼要跑了，登时有几分慌了，忙道：“得，我也不管你们是偷的，还是捡的。你们要想当，那我便收了。话说在前头，出了这店儿，可就没人敢收你们的东西了。”
“出了这里，自然有人抢着要。”
伙计闻言一惊，再瞧宁舒这幅气定神闲的模样，心道：“这小子倒不像是个要饭的，难不成是哪家落魄的少爷公子，来这里典当传家宝的？”
两方正僵持着，当铺掌柜绕过屏风走了出来。
约摸五六十岁，留着山羊胡，穿着褐色长衫。
“得福，平日里教你的全都忘了？来者皆是客，要以礼相待。先掌自己两个嘴巴，然后给两位客人上茶。”他说罢，又慈眉善目地看向宁舒，“两位小友请里边儿坐。”
这红白脸的套路宁舒见多了，冷笑一声，一言不发地随掌柜进了内堂。
内堂暖和，生着大火炉子。
宁舒二人便围着炉子烤火，那掌柜坐在椅子上，戴上老花镜，一边端详那颗明珠，一边发出连连惊叹。
在典当行里有这么一条规矩，不管眼前的物件儿有多称自己心意，面儿上都绝对不能展露出半分急切。
得不动如山，才能把物件儿的价格压下来。
但这颗明珠的品相已然好到了极点，让人压不住心气儿。
掌柜的心中惊叹，“造化！造化！那蚌子能将这物件儿磨出来，怕是也已经成仙了！”
他哆哆嗦嗦地端起茶杯吞了口水，盯着宁舒望了片刻后开口道：“按理说，这句话我是不该问的。但这东西过于贵重，所以我想知道，这东西是从哪里得来的？”
宁舒将伤腿抻直，半真半假地说道：“也不瞒你，家里有老人在宫里当过差，这东西是他从宫里顺出来的。你要是不敢收，那我就再另寻买家。”
掌柜的闻言却不惊惧，反而是沉静地点了点头。
他颇为志得地说道：“原来是宫里的物件儿，那怪不得了。小友，你倒是找对地方了，这条街上也只有我敢收这件东西。”
宁舒看他这模样，便大概猜到，这老掌柜应该没少做宫里的生意。
接着，掌柜的伸出两根手指，道：“这个数，如何？两千两，一锤子买卖，不得赎回。”
两千两！
宁舒暗中倒吸一口冷气。
他今世一家三口过日子，一年花费也不过二十两银子，这一颗珠子，竟然就能换来他一家百年的温饱。
而在后世，中国四大名园之一的拙政园，卖给私人也不过六千五百两银子。
他本以为，这颗珠子能卖个七百八两就不错了，这个价格的确出乎他的意料。
但他却未喜形于色，反而是沉声道：“少了。”
掌柜的微笑道：“的确少了，不过宫里的东西能卖这个价钱已经不错了。你要卖，我便给你开几张飞钱票子，钱货两清。”
见宁舒没说话，掌柜的捋须笑了。
不一会儿，方才那伙计赔着笑便将几张会票取了过来，恭敬地交到了宁舒手里。
几张票子的面额有大有小，加起来正好两千，宁舒因为左手不方便，就将票子全摊到地上，一张张点清楚了，方才收起来塞进怀里。
明代没有银票，一般跨省的大额货款来往，都会用这种会票进行结算。
发行会票的有财力雄厚的大商人，也有官府。
这时青姑冷不丁地开口问道：“这票子哪里能兑？”
掌柜微笑道：“京城里，山西人开的大铺子都能兑。”
他话音未落，宁舒又道：“掌柜的，您瞧我这腿伤得厉害，能否帮忙雇辆马车，将我送到医馆里去？”
掌柜当即应允，“自然，自然。”
而一旁的青姑闻言，脸色陡变。
她抬眼看向宁舒，目光中现出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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