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再见韩遂（三）
凉州之北的广袤草原可以算是马、韩两家相争的第二战场，足够精彩，但是却不够激烈。若要说起战斗的紧张和焦灼，还是要看身处正面战场的马超，和他身后的平襄城。
在马腾与两个嫡子前往北地郡探亲旅游的时候，他理所应当地担起了守卫大本营的重任，就和他这些年来干的事情一样——好事轮不到, 苦差跑不了。
然而这次的苦差事却分外艰难，因为韩遂军的人数远在平襄守军之上，还趁他毫无防备发动了夜袭。马超猝不及防之下，穿着一身睡袍，抄起一根木棍就冲上了城头，竟然就真硬生生凭借他的英勇, 打退了敌军的第一次攻城。
接下来的几天里, 就进入了看似沉闷，实则惨烈的攻城阶段。韩遂军起土山, 挖地道，断水源，甚至一怒之下刨了城内居民的祖先在城外的坟茔，但这只能叫城里的居民们更加同仇敌忾，双方相持数日，依然维持着相对平衡的局面。
从北地郡火速回援的马腾自然知道马超的那点兵力根本不够看，他火速派遣马铁为主帅，姜冏为副将，带领援兵两千赶往前线救援。
平襄的守军人数大概在一千人左右，加上这两千援军，虽然仍然比不上韩遂手下的五千人，但毕竟韩遂远来疲敝，还是可以一战的，平襄城的危局眼看着就要拨云见日了。
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马铁领兵屯驻成纪，之后就不再动弹了。
姜冏虽然心急, 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只能隐忍不发。
“马公信任三公子的才能, 才派公子来救平襄，可公子怎么龟缩在这里，不敢向前了呢？”马腾派来的使者质问道。
马铁听他这么说，却不慌也不忙，只是淡淡地说道：“你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说句实话，守住平襄的可能性不大了。我如果现在去救，只能白白折损这两千人，对形势起不到任何帮助，那我又何必去呢？”
面对振振有词的马铁，马腾使者一时语塞，只得连声附和，带着马铁送给他的一包金银，心满意足地走了。
似乎除了马超，每个人都对目前的现状很满意。
当然，他们的诡计马超是不可能知道了。他已经被围困在平襄城里快十天了，不仅内外通讯断绝, 就连粮仓也都见底了。
摆在他面前的，似乎只有一条路了。
“现在大家趁韩遂军后退, 分批去休息，今天晚上一起冲出去！”马超镇静地说道。
好几天连轴转地指挥士兵抵御攻城，让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脸上也沾满了烟灰和尘土，就连乌黑顺滑的头发也乱糟糟地像一个鸟巢。
原先那个翩翩美少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与士卒同甘共苦的将军。
“将军，咱们就剩三四百人了，冲得出去么？”裨将忧虑地问道。
没想到，一向温文尔雅的马超竟然咧开嘴笑了：“说实话，我不敢保证。但我敢保证，在你们获得安全之前，我绝不会活着离开战斗！”
天生的领袖就是这样，哪怕平时寡言少语，但是在关键时刻，只要一开口，就能鼓舞人心。士兵们见马超如此真诚，也纷纷血气上涌，慨然道：“愿与将军同生共死！”
就在当天夜里，平襄城门突然大开，马超率领着麾下四百名骑兵，猛地从城中冲出！
他们人衔枚，马裹蹄，像一道惊雷一般劈向韩遂军的大营！
饶是机关算尽如韩遂，也自信地认为，现在的局势就像一条大蛇缠上了一只饿狼，随着大蛇的身体越绞越紧，饿狼渐渐处于下风，再也无力还手。
但是谁能想到，现在这条恶狼不仅回过精神来了，还张开血盆大口，反咬了大蛇一口！
睡梦之中的韩遂被一阵人仰马翻的动静惊醒，他急忙起身，一掀开帘子，眼前却出现了马超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庞！
原来，马超带兵一路横冲直撞，竟然一鼓作气直接冲到了韩遂所在的中军大帐。等到韩遂手下的兵将反应过来的时候，马超手里的长槊几乎已经要戳到韩遂的鼻子了！
“韩遂老儿，还我母亲命来！”马超嘶吼着向前刺出长槊！
“哎呀，妈呀！”韩遂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大叫，脚下一滑，跌坐在了地上。马超刺出的这一槊正中支撑大帐的木柱，伴随着喀喇喇一声巨响，中军大帐轰然倒塌！
漫天的烟雾升腾而起，遮蔽了马超面前的视线。当他的视野再次变得清晰，他面前还哪里有韩遂的影子？
“唉！”马超将槊尖重重地刺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我不能替母亲报仇，难道是天命？”
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就在这转眼之间，韩遂的部将们已经重新集结起了军队，从四面八方向马超围堵过来。
马超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挥舞着长槊一头扎进了层层叠叠的队伍里。只见他将铁槊舞出一片银光，槊影所及之处，敌兵们纷纷栽倒在马下。不一会儿，他就已经凭一人之力，击杀了数十人。
但令人遗憾的是，双拳难敌四手，随着时间的推移，马超部下的士兵们也渐渐倒下，直至最后，只剩马超一人，周身负伤十几处，兀自困兽犹斗。
慢慢地，越来越多的敌兵涌上前来，让马超感到眼花缭乱。他的眼神开始涣散，眼前所能看到的，不再是一个接一个仿佛永远也杀不完的人影，而是一张他格外熟悉的脸庞。
他的思绪，仿佛回到了射虎谷里的绿水青山上，在那里，他度过了他人生里最愉快的一段时光，遇到了他今生唯一的知己。他们意气相投，他们并肩奋战，他们亲如手足，他们生死与共。
他曾经立下誓言，要为自己的知己奉献终身，但如今看来，他要食言了。
“汉阳公！”马超仰天长啸，“若有来世，孟起必为你肝脑涂地！”
说完这句话，他了无遗憾地闭上了眼睛，以血肉长城无畏地迎接面前袭来的无数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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