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辰骑着雪白小母马,继续骑行。
当他推开院门,愣住了。
只见阿成坐在院子里,鼻青脸肿。
做偷车贼不容易啊。
“大哥,你回来了?”阿成看到他安然回来,还换上一身崭新的青袍便服,欣喜喊道,“大哥,你身上怎么会有酒味?”
在西周,喝酒是大事情。
“白义好不懂事,刚才在路上弄翻别人一坛酒,我下去帮忙沾到一些。”郑辰有些心虚,看他口干舌躁,肚子还咕噜咕噜地响,像极了逃难的饥民,抬头望了眼天空,已是申时,便关心问道:“饿了?”
在西周,普通人一日两餐,辰时早餐,申时晚餐。
阿成是侯家公子,但现在是在郑辰家,一个普通小司机的家。
“我今天未进过食,是饿极了,大哥你呢?”阿成摸了摸肚子。
他早就回来了,但不敢离开,怕大哥找不到他而着急。院里的木柴烧光了,连煮口水喝都没办法。
“我也是……嗝!”
饱嗝啊,麻烦你打时请挑对时间,谢谢。郑辰愁苦着脸,摸着肚子哀伤道:“你看,我也饿到肚子都抽筋在抗议了。”
“那我们赶紧出去吃吧?”家里没有一根木柴,阿成十分确定。要不是老爷子的威武铭刻心里,他能把木房拆了烧火做饭。
“你身上带钱没?”
“……”
夜幕落下,两人回到小院。
阿成一脸满足,还是大哥好人啊,够义气!刚才就餐时,大哥一个劲地给他夹肉,自己只喝清汤寡水。
“大哥,你买这么多草药做什么?你会医术?”
郑辰觉得这句话有点熟悉,念在他的钱袋被掏空的份上,点头道:“做卤肉,嗯,到时候我不会介意你偷吃卤鸡的。”
“卤肉?”阿成第一次听说。
门外传来吆喝声,傍晚用阿成的钱订买的一车木柴到了。
“阿成,将来想不想做一名顶天地立的大将军?”
阿成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莫名问题弄得一愣,很快重重点头:“想!”
“把那车木柴全搬到厨房里,今晚我回来要用。”
“……”
郑辰留下他一人在呆呆思考:搬柴跟将来做大将军有什么关系吗?自己小跑进屋,换过司稽的吏服,骑上雪白小母马,消失在街道的黑暗尽头。
这把柴人气得在心里嗷嗷发叫,但不敢发作。
因为眼前的阿成,身穿锦衣绸缎,腰挂匕首玉佩,一看就是公子爷的身份。
让公子爷搬柴?会死人的。
公子,请你继续思考大事。
木柴,我来搬,免费!
……
关其思今天二十九,是一名资深老司机。
新来的红豆果然技术超群,据说是从司乐坊退下来的。
他非常满意。
就是好贵。
也好强。
一次就能掏空他一个月的积蓄。
他躺在床上,看着屋顶怔怔发呆。
心中盘算着,是一个月找红豆一次,还是找其她人四五次,哪个更加划算。
“咚咚——”
院里似乎传来敲门声。
夜禁开始好久了,这个时候会有谁来?而且,这间小院是他的祖产,一个人孤零零独居,十年来没人造访过,除了三年前新来的小司机郑克爽。
唉,好可惜,以后他再也不会来了。
好想念他。
只有他才肯借钱。
他的上级掌司兮疏在昨天发布公告说,他在三天前追捕一名盗贼,误落丰水,直到如今都生不见人,死未见尸,估计是给鱼吃掉了。
所以,敲门声应该是自己听错了。
早知道那天就不去喝酒了,不然就不会开口叫他去替班。
以后没人借钱给自己用了。
关其思很后悔,心中更疑惑。
自己职责的区域靠近王城一边,并不和丰水相邻,相隔还很远,小司机那天替自己值班,怎么会跑到丰水那边去呢?但关其思不敢说出来,因为私下替班本身就是可大可小的渎职。
都四天了,仍然没见小司机回来,很大可能是牺牲了。他家里还有一个老爷爷,得替他领上抚恤,转交给他爷爷。借的钱就不用还了吧,他爷爷应该不知道。
就这么定了,明天就去。
“咚咚——”
院里,敲门声再次响起。
要是同事,或是巡城卫兵,不会敲得那么温柔。所以外面的人要么是邻居,来借柴的,要么是上门讨饭的。
真是可恶,妨碍自己休息。关其思披上麻袍,拿上司稽专属的腰刀,小跑出去,不耐烦喊道:“来了来了。”
外面月光普照,碎银满地。
他没有心情欣赏,怨声问道:“谁啊?”
没有回应。
关其思更加恼火,一手紧握大刀,冲上去一手打开木门。
他却顿时两眼鼓瞪,差点瘫坐在地,后退几步:“你,你是人是鬼?”他颤抖的手握着大刀,想要劈上去防身,可是全身被吓得僵硬了。
来者同样身穿着司稽吏服,但满脸漆黑,翻着白眼,阴森道:“你说呢?”
声音有点熟悉,是小司机?!关其思倒吸了口凉气,随即哭腔道:“克爽啊,你死了为什么脸这么黑?”
郑辰本来做包青天的,涂黑全脸后才想起包青天是宋朝人,现在才一千多年前的西周。他幽幽说道:“淹了四天,能不发黑吗?”
当啷!
一声清脆响。
关其思手中的大刀掉落在地,声音又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他转身想要跑,却双腿发抖着跑不起来,正要求饶,突然想起什么。
他和小司机一起爬过高山、探过海沟,是好兄弟啊,干嘛要害怕?他鼓起勇气问道:“克爽啊,我和你无冤无仇,你死了干嘛来找我啊?你那么多同僚,赶紧去找他们啊,快去快去。”
“你借我那么多钱还没有还,总共九十锭美金。你不还我,我死不瞑目。”
西周的炼铁技术还不高,青铜叫美金,铁叫恶金。现今一石稷粮市价三锭美金,九十锭美金能买三十石粮,三十石粮是一个成年男子两年的口粮。司稽的官饷是五锭美金,也就是说,关其思欠了前主郑克爽一年半的公务员工资。
关其思哭腔道:“兄弟啊,我刚刚去过梅苑,那新来的红豆好贵……”
郑辰好想上前掐死他。
快三十岁的老男人了,一有钱就往梅苑里钻,到现在都没能存够钱成亲,真想老了就往丰水里一跳了事?算了,不跟你玩了,正经事要紧,指不定什么时候从哪边走出一队巡逻兵。
想到这里,郑辰推开他,径直走进小院,朝屋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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