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微深了，四处变得凉了起来。魔界的夜晚比其他地方冷许多，没有法力傍身的小魔晚上都不怎么出来，否则稍不留神遇到冷流，便会冻死在半路。
未临提前离了席，把楼霄的大氅裹走了。他打算早早回去睡觉，明日好精神饱满地去参加考试。
九万憋了一肚子的话，一下席就说开了。说方才未临在宴席上的那番计谋机智敏捷，坦坦荡荡。还说，是他伺候这么多年以来从未见过的未临。
从未见过。
未临抬头，望向夜空流成漩涡形状的繁星，有些感慨。从前的未临，是什么样子他倒是真的没见过。也不知道他这穿越过来，原本住在这个身体里的灵魂，又去了何处安身。
“从前的我是什么样的？”
九万没觉得这话有何不妥，只以为自家主子在感慨人生，便道：
“从前的您啊，可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话。不过也难怪了，二公子三公子他们时常找咱们的麻烦，稍微说错点话就被他们大做文章。要我的话，我也不喜欢在大庭广众下说话了。后来，还是多亏了孟公子，他——”
“——未临。”
九万的话没说完，前头漂漾着金莲花的水缸后方便走出来一人。
一身浅碧色的衣裳，腰肢不盈一握，眼中含泪，又带着极为露骨的妒恨——不是方才那素玉又是谁？
九万护主心切，一步跨上前，警告道：“素玉公子，我们殿下要回去就寝了，如果有事，还请改日再来。”
当时四下无人，离宴席那边又有一段距离。素玉便没了之前端庄温柔的做派，只剜了九万一记眼刀，冷冷道：
“我跟你家主子说话，你算什么东西？”
未临神色淡然，心想这一百六十岁的老孩子还真是长不大，方才那教训竟还没教会他安守本分。
他开口，不紧不慢道：“九万是我的贴身宫人，若要教训，恐怕轮不到素玉公子。”
他还叫素玉“公子”，便是最后给他几分面子。
“君后殿下。”素玉也装腔作势起来，“素玉实在不知，你明明不爱君上，为何又不肯让一个真正爱他的人伺候他。还是你们妖界，都喜欢霸占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不爱楼霄。
未临反思了一下，这的确是事实。不过他平时掩饰得很好，这素玉又从哪里看出来的？
“这话从何说起？”
素玉冷笑：“你之前为雪莲妖殉情，跳下斩魔台，整个六界都闹得沸沸扬扬，怎么，你还不认？”
原来是这件事。未临勾唇——都在掌控范围之内。
“那件事自有原委，殉情与否，不是你一张嘴就能定论的。”他想了想，打算让这素玉更不好受些，“不过有件事你说对了。我不爱楼霄。但又如何呢？他爱我爱得死去活来，一刻钟也离不开我。我就勉强接受他好了。”
果然，素玉被气得不轻：“接受？君上是魔界的霸主，只换来你一句接受？未临，你怎么这么狠心？”
未临耸肩：“各取所需罢了，怎样？”
素玉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喘了许久，才道：“你以为，君上是真的爱你么？”
“不然呢？”
“他只是想得到妖界的势力罢了！石榴族早对魔界心存芥蒂，不止一次向妖王进谏要断绝跟魔界的来往。君上为了稳住你们，这才与你成亲。否则，你以为他会答应跟一个从没见过面的人成亲么！”
素玉几近疯了，只将近来压抑的话全都一吐为快：
“你以为你的情郎去了哪里？他在魔界的铁牢里！魔君把那雪莲妖抓进了监牢，以此为要挟让妖界签下和亲书。他这么做只是为了权力，为了他的地位，才不是因为爱你！这么一个冷酷无情的男人，你竟以为他爱你？做梦！”
他几乎用吼的将一大段话说完。说实话，素玉其实很擅长杀人诛心。方才这段话，一字一句都在告诉未临，你看，你为他做了这么多，放弃情郎，放弃本该自由的人生，他却始终只是在利用你。
但，未临不在乎楼霄对他是不是所谓的“爱”。前面所有的一切，便都成了无用之功。
“哦。”他在素玉死瞪着的眼神里淡淡回复，随后贴心地问，“说完了吗？没说完继续。”
素玉脸上已经没有表情，他惊讶，嫉妒，怨恨，却又不解。
“未临，你没有心！”
未临谦虚点头：“答对了。”
语罢，他折身离去。跨出小院时，素玉用挪移术飞过来一块石头，险些将他绊倒。他叹气，随即施法让内殿右侧立柜的最上面那层抽屉里的痒痒粉飞了出来，尽数洒到素玉身上。
这个一百六十岁的老孩子，真是不讲武德。
挪移术的考试很顺利。未临将那口大鼎运用得游刃有余，还在半空完成了一套男子自由体操。
江淙也有惊无险地完成了挪移，虽然中途差点掉下来砸伤人，但好在他咬牙撑住，落地前的最后一刻拉了起来。
他们这一批共两百个学生，最后只有三个通过。未临拿着那片象征过关的月白龙鳞，跟论试拿到的那片穿到一起，藏宝般挂到脖子上。
考完之后，江淙拉着未临去庆祝，二人在灯街吃酒吃到了后半夜，嘴里嘟哝着，自己都听不清自己在说些什么。
未临只记得他们去了灯街，吃了许多东西，也喝了许多酒。然后，他就断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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