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没有五官的脸显得平板且呆滞，随着它们的‘注视’，无言的情绪像是狂风般袭向秦非。
那是他们每一个人的意识，这些意识凝成的一股巨大的精神力，里面包含着他们的情绪：痛苦、迷茫、恐惧。
这些负面的情绪，有着极强的腐蚀性。
秦非向后翻滚，避过了那道狂风，接着一脚将雇主踢到了一边。
这些人看来都没有神智，或者说它们的这种攻击压根就是无意识的。
既然如此，那自己也只有先将他们解决了再说。
想到这里，秦非伸出双手，无数丝线从掌心涌动而出，向着那些无面人而去。
只是他的攻击还没有触碰到它们时，那原本安静诡异的粉红色树林却突然动了起来。
它们的枝条伸展着，上面原本卷曲的舌头状的叶子展开，上下抖动。
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无数人在耳边的低语，一浪接着一浪。
而那些无面人在听到这种声音之后，像是遇到了什么天敌一般，纷纷缩在角落里，抱着自己的身体瑟瑟发抖。
秦非凝神去听，只见那些树叶的声响仿佛有某种规律，组成了语言。
“就你这样还想娶我女儿，你也不看看，你那点可怜的工资怎么养活得了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小李呀，这次的工作我知道你尽力了，我也是没有办法，下个月你就先不用来了……”
“对不起陈先生，我们已经尽力了，你的妻子已经脑死亡，早点处理后事吧……”
“你看看你，再看看隔壁你刘姨家的孩子！同样在一个班，为什么人家就能考那么高的分数？你怎么就这么废物！”
一声声斥责，环绕在那些无面人身边，它们抖得更加厉害了，像是十分惧怕这些口舌。
这些人，都是被旁人的恶言逼迫，长时间压抑之下变成了这样？
不，有些不对。
秦非眯起眼睛，收回精神力，看着那些人。
这些人形形色色，有穿着破烂工装的工人，有还穿着校服的学生，有围着围裙的主妇……
无一例外的是，那些衣着都十分破旧。
而除此之外，秦非在它们散发出的情绪中，浓郁的捕捉到了同一种信息，那就是害怕。
但，这种害怕不是针对那些话语，反而像是针对自己。
是的，他们每个人都在害怕自己。
秦非没有犹豫，直接使用了寄生，然后，看到了‘真相’。
那每次考试都倒数的孩子，宁愿在成绩出来之后被揍得嚎啕大哭，却不愿意承认自己每晚都偷偷用手机看小说；
那穿着工装的工人抱怨着不公平，却没有想过自己在工作岗位上偷奸耍滑；
他看到那男人抱怨丈母娘势利眼，却不愿意面对自己每天下班沉迷游戏，不思进取……
他们都无法面对自己，所以到了他们不再能看到自己的真面目。
在里世界中，他们都失去了自己的五官。
秦非瞬间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与其说这是一种污染，不如说这是这些人自己给自己布下的囚笼。
镜中照不出他们的本来面目，是因为他们根本无法面对真实的自己。
当这种迷茫且恐惧的情绪交织起来的时候，就形成了镜子后面深邃的海洋。
自己那个雇主应该也是同样情况，这些粉红色的舌头，让他们害怕，同样也是一种提醒，是他们唯一能够俩开这里的通道。
秦非心下了然，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停。
丝线灵巧地穿过那些茂密的枝叶，牵引住了一个小男孩。
男孩身上还穿着破破烂烂的校服，身后背着一个双肩包，秦非控制他，将他身后的包扯下来，将里面的东西都倾倒在沙滩上。
那根本不是什么课本，而是一本本小说、漫画，男孩垂着头，呆愣愣地看着书包里的东西，没有五官的脸有些诡异。
然后，他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随着这声道歉，他的身影渐渐变淡，然后化为点点光芒消失在天空中。
与此同时，离他最近的那棵长满舌头的粉红色树木也开始变得枯萎，最终消失不见。
秦非如法炮制，丝线伸向了第二个人。
那是个穿着工服的男人，他控制着男人的手，拉起来对准他自己那张没有五官的脸。
那双手的手心白嫩柔软，甚至连一个老茧都没有。
这是他在工厂偷懒最好的证明，男人看着那双手，身体微微颤抖着，然后他的身影也如那男孩一般渐渐化为光点。
和他同时消失的，还有身边的一棵树。
紧接着第三个、第四个……
秦非用手中的丝线，一一控制他们，强迫他们去面对最真实的自己。
等到所有的人都化为了光点，消失在这片奇异的空间中时，小岛的中心还剩下最后一棵树。
那棵树的枝叶都伸向远处正昏迷着的雇主，舌头上的叶子相互碰撞，发出一声声尖利的嘶吼。
“都是你！都是你没有照顾好小兰！否则她怎么会死在医院里！小兰身上怎么有那么多的伤口，都是你打的！你后悔吗？后悔也晚了！”
一声声话语交织成海浪向着地上的男人涌过去，他脸上的五官也渐渐变得模糊，那张脸皮似乎要离他而去。
原来是这样。
收回寄生能力之后，秦非眼神一冷，明白这个男人为什么明明有着不错的经济条件，却选择住在那样肮脏简陋的公寓里。
恐怕他是无法面对自己和妻子的过往。明明是他殴打怀孕的妻子，造成了妻子死亡。
可妻子小兰真正离世的时候，他却开始后悔，渐渐到了无法原谅自己之前的行为的地步，而这种迟来的愧疚，对死人来说毫无意义。
对于这种人，秦非没有半分的同情。
但他毕竟是自己的雇主，酬金还没给……秦非想了想，决定还是将他带出去。
他控制那个男人，强迫他站起来，身体贴近那棵树。
“去听听吧，渣男。”
那男人在昏迷中的身体抖动起来，他睁开眼睛，眼泪一颗一颗的流下，跪在地上痛苦地哀嚎着。
“对不起小兰，我真的错了！”
随着这一声话语落下，这方世界开始崩塌，海水汹涌而来，最后一棵树木消失。
海中再次出现了那巨大的触手，秦非没有躲避，而是任由这触手卷着自己和雇主，回到了海的深处。
那里有一个淡淡的白色光点，应该就是他们来时的路。
就在这时秦非却听到了一声低低的呼唤。
“Q？是你吗？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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