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买好菜往家走时，雨已经停了，商业街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大多都是买菜的老人，似乎年轻人现在已经不食烟火了。我想起小时候，妈妈买菜总是拉上我，因为我可以帮忙拿东西，现在的年轻人对家庭的贡献越来越少了，家长们也似乎天经地义地不让孩子插手家务。
回到家中，我兴冲冲地想叫醒女儿一起做饭，可女儿房间已空空无人。我有些恼火，准备的与女儿的交谈又要泡汤了？我抓起电话就想喊叫。
“你在哪里？为什么没有在家写作业？”
“我和同学约好了中午去三里屯看电影，在外面吃饭，然后下午我去爷爷奶奶家。”
“他们回北京了？”
“回来两天了，你不知道？”
“你在外面要逗留多久？几点能到爷爷奶奶那儿？”
“我到了爷爷奶奶那儿就给你打电话，然后再让爷爷跟你确认我是在那里？这样行了吗？”
女儿把我的心思摸得透透的，没等我说话已经把我想到的都说了，没什么好说的，我只好挂掉电话。
我心里知道，女儿就是不想与我独处，不想面对我。
我回忆着女儿的出生，那样一团粉红色的小肉团第一次抱在我的怀里，我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滴到了女儿的小脸上。我怀里的小生命，是从什么时候让我感到心烦的呢？是女儿整夜整夜的啼哭？还是我内心深处对自己婚姻的不满？我承认，和晓伟对待女儿比我耐心，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我的奶水不够女儿吃，女儿大哭地到处找奶吃时，是和晓伟耐心地把冲奶粉的开水晾到合适的温度，再耐心地冲耐心地喂，而我只是一团乱麻的瞎着急。当我气急败坏地把啼哭的女儿扔在床上时，和晓伟会安静地抱起女儿哄一宿。是啊，和晓伟算得上是一个好父亲。可他为什么会一直纵容他的母亲对我的抱怨，嫌我是个生不出儿子的废物？难道和晓伟内心深处也嫌弃女儿不是儿子，那他对女儿由衷的爱又是怎么回事呢？人心深处真的复杂如黑井，满是岁月沉积的各种风化物，哪怕他再爱女儿，他的内心也沉积着传宗接代的基因的呼唤，他的母亲只是替他把他的呼唤吆喝出来。
我常常觉得我不了解男人这个物种，男人和女人在进化的过程中一定经历过不同的物竞天择的生物演变，或者造物主是用不同的材料有分别心地造出了男女，因此，男人才会热衷于直观的感官享受和简单的自己基因繁衍，而女人却热衷于精神上的安宁，和依附于强者带来的安全。这里是没有高下对错的，只是不同材料造就的不同的物种属性而已。
和晓伟一直念叨，女儿才会真心体贴爹妈，儿子根本靠不住，我以为和晓伟真的满足于女儿绕膝，但是，和晓伟一直不愿回乡下老家，因为在他们老家，没有儿子的家庭是进不了祠堂的，他只有女儿，让他没有颜面，和晓伟和他父母把这种不满深埋在心里，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这种不满就会冒芽露头招展它的存在。
我骂和晓伟就是一个农民，和晓伟反驳我，谁的祖先不是农民呢？是啊，中国文化就是一个农业社会的文化，我所反感的不是和晓伟一个人，而是中国社会的根深蒂固的小农本性，自保、自私、守财、守姓，家永远是自己的家，国只是别人的国，为了自己一亩三分地的院，宁可拆了国的墙。
当年和晓伟的父母被和晓伟从乡下接来，住在和晓伟单位分的房子里，我和和晓伟以及女儿住在我单位分的房子里，我本来以为这样的安排对于他们应该是满意的，毕竟像我这样不计较的儿媳还是少的。可渐渐的，我后悔了自己当年答应的把和晓伟父母接到城里的想法，我觉得我做了一件极其愚蠢的事情，甚至这成了我恶梦的开始。
和晓伟的父母本来是来城里帮我带女儿的，可他们不知为何总有一种城里人大手大脚的想法，于是老俩口开始了从大手大脚的城里人的垃圾箱里捡瓶子的历程，捡来的瓶子能卖钱，这让两个老人得意非凡，终于他们可以在城里有一份能挣钱的工作了，于是乎，他们如此专注而贪心地把目光只盯在垃圾箱和人们手里的瓶子上，他们捡瓶子成了一种带病态的痴迷和狂热，他们住的屋子里床底下甚至整个厨房卫生间都堆满了他们精心捡来的各种脏瓶子，每每来不及等收废品的来已经堆得要溢出屋子，渐渐地，他们又开始捡塑料瓶子以外的更大型的纸箱塑料品，于是他们住的楼道也被他们的战利品填满，除了给行人让出一个侧身通过的小空间外。而楼上楼下的居民对于他们门前堆积的垃圾反感而嫌弃，这令每次去那里的我都无比尴尬。更可怕的是，女儿小时候就是在这种垃圾堆里长大的，女儿因为环境的不洁净经常生病，尤其是肠胃病，无奈下我不允许两个老人再带我的孩子，于是两个老人开始了与我争夺孩子的战争。在这场争夺中，和晓伟明显站在他父母一边，和晓伟认为，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孩子就应该在粗放的环境中成长才耐磕打，因为他小时候的环境恶劣，他的承受力就很强大，他的脸皮就很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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