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悟嚎叫了起来，并没有躲闪。觉醒呆若木鸡。觉如躲进宏忍的怀抱，宏忍眼睛一红，呜呜的哭起来。宏忍比直松整整小了十二岁，对发起怒来的男人本就害怕。见藤条不断抽打着觉悟，宏忍起身想捉住直松的手：“孩他爹，哪里有不贪玩的孩子啊，你早就饿了吧，先吃饭啊。”宏忍诺诺地说。“我这么大的时候，上凌的天都在帮人打脚网（脚网，冬季捞捕工具，是很辛苦的一种作业，双手常常别冻成冰凌）”“伢不是有你这个爹吗，你没爹娘啊”宏忍这句话夺了直松的藤条。
煤油灯下有煎的鲫鱼，炖的混子鱼，还有难得的几样蔬菜。无疑是一顿美味的晚餐，连觉如都觉得没了胃口。
宏忍叹了口气，收拾了碗筷，赶紧找了把干艾叶，用开水泡了，拿条毛巾，敷在觉悟屁股上。觉悟本可以嗷嗷地叫，忍着，却不停地扭动。宏忍一大滴的眼泪，掉在觉悟红红的屁股上。
吹灭了煤油灯不久，直松咳嗽了起来，煤油灯又亮了。宏忍尖叫了起来：“血”。想到睡觉的孩子，又压低了声音。“怎么回事啊？”“是老伤的吧”直松安慰道。
幼年的直松只能在船头打短工混口吃食。船老大尤其喜欢在大冬天的雇人拉脚网。脚网是大型捞捕网，需要的帮手多。直松的个头小，够不到船舷，只能整个身体压在船舷上。一次，据说是倒在硬物上，加上拉网用劲，伤了肺部周围的组织。
这是对文盲。直到直松确诊是肺结核的时候，他们还认为是伤引起的。他们绝对不知道结核杆菌，更不能把肺结核归因于这看不见摸不着的菌类。
觉如读过书，望着细头和光头说：“我就是想不明白觉醒的尸检报告”
细头一下子跳出了回忆，来了兴趣“你说说看”
觉如说：“这里有几个疑问：
疑问一：据觉醒事件指挥中心对尸检的解释说明，觉醒的死亡原因是自己跳车头部着地，在地面上摔了四五个滚。觉醒的体重有100斤左右，从昌河面包车上摔下来，当时车速只有时速30公里左右，觉醒跳下车怎么会摔四五个滚呢？
疑问二：人在地上打滚，为什么肩膀和鼻尖一点伤都没有？
疑问三：尸检结论中称：“右肋骨第2根至第5根断裂”，头部先落地，只有不到半米高度的情况下，又有四五个滚的缓冲，怎么可能将右边的四根肋骨摔断裂呢？
我感觉特别有疑问的是，尸检报告对死者的伤是如何造成的，没有说明原因，只得出了一个“只有摔伤，没有工具伤”的结论。这份尸检报告还显示出，觉醒身上所有的伤都是外轻内重，比如说，觉醒皮带下的腰外部只有不很严重的擦伤，但尸检报告中却表明腰部的内伤很重。”
一向爱打断别人话头的细头，静静地听完觉如的分析说：“觉如，你千万别犯傻，一定别让火化了觉醒，这里的问题大，人一火化了就什么也说不清楚了。细头放低了音量接着说：“那三个肇事中的一个就是领导的儿子”细头盯着觉如的眼睛：“说觉醒哥嫖娼，打死我也不相信”“觉悟或许还有可能”细头又补了一句。觉如低下了眼帘。
这对哥哥呀。觉如很小时候，也有一段时间就没有见到他们。
直松夫妇为了挣工分养家，成立了夫妻船，觉如只好交给他外婆带。觉如快5岁了，走起路来还摇摇晃晃，头部在双肩也好像站立不稳的样子。宏忍对直松说：“孩子好像是营养不良，去和队长说说吧，把孩子带船上去”直松并没有去找队长，他深信凭借他每年为队里挣得的捞捕量，带自己的孩子上船，队长连屁也不敢放。果真是的，觉如被大摇大摆地带上渔船。是条木船，有活鱼舱、大舱（卧室）、伙舱（厨房），这是条能生活在雷池里很久的大鱼，用风帆和木浆游弋。
觉如第一次上船，战战兢兢从船头爬到船尾。爹娘基本没时间顾及到他，但他被兴奋填满，一点也不孤单。宏忍在船头放网，觉如就趴在宏忍脚边，像一条温顺的小狗。透过网眼的水泡，觉如惊喜地发现了一只小水鸟，远远地从菱角秧下面伸出了脑袋四顾，然后悠闲地游动。等船头临近了它，它赶紧往水下钻。“屁股、屁股”觉如叫道。直松在后面笑了起来：“它叫䴙䴘鸟，钻头不顾屁股”后来觉如知道这是种没有很强飞行能力的小水鸟，有点像自己。䴙䴘鸟不但顾不了体面，还得保持机警。露出水平线的往往还有眼睛。
大舱才有阴凉。作业的时候，所有的蔑箦都集中在大舱顶部。稍微有大一点的风雨，或者是毒辣点的太阳，觉如就会被赶到大舱。在那里觉如觉得孤单，就会背外婆交给他的儿歌，从还有依稀记忆的儿歌里，觉如推测外婆是农户出生。到后来找到了表叔，觉如验证了这一点。觉如唱：“车水滴滴嘟嘟，我在梁上坐坐”（车水车）直松在后面划桨，光着膀子，胸肌像山一样起伏，山却没有胸肌的情绪，胸肌是高兴的。
觉如醒来时，十个小手指都带着翠绿的莲蓬壳。觉如睁开眼睛，一粒香糯汁液十足的莲蓬米被直松塞入了小嘴。直松笑呵呵地对觉如说：“到活鱼舱选你爱吃的鱼去！”觉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满满的一舱各色活鱼拥挤在舱，依然活蹦乱跳。第一次，觉如选了黄色的黄丫头。直松摸了摸觉如的头：“我伢聪明，黄丫头没小刺，不卡口，就它了”像是得到了鼓励，觉如后来选的鱼就有号称长江三鲜的刀鱼、江团、鲥鱼。这些鱼后来都没了。觉如后来觉得那时的自己就是一头猫。到现在觉如时常买些鲚毛鱼，虽然外形像，但远远不是儿时的那个刀鱼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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