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银狐的皮子可不能让老刘整治，那人手上的活计太过粗糙，还是让徐皮匠出手吧，皮毛行中雇佣的皮匠都是他的徒子徒孙，这几年没有什么值当他出手的好物，自家也没舍得辞了他，倒是白养了二三年，如今这银狐总要让他现一把手艺，大不了，额外再给他十两八两的银子做了辛苦就是。
“谁不知你薛掌柜鹭鸶腿上抽肉的本事，前后街的邻居，莫要为了价钱伤了和气，他日我自去庆州售卖……”
风不破依旧不温不火的拒绝着。
“风护卫说的好笑，还未出价格便堵了回来……好在这家中还不是你主事，我自去找主事的谈去……烈哥儿，这些猎获我一百三十两收了……”
到手的买卖可不能黄了，何况李老七那人，既然能通知自家，那么其他几个皮毛商必然都会得了消息，如是信德记那般的大户出手，单单一张银狐皮子，怕也不止这个价钱。
皮子薛心中热切，转向了轩辕承烈。
原来是为了价格在计较着口舌。
风叔说过，商场如战场，依照早先的谋划，这一生怕是上不得战阵了，也不想去，不过这商场倒是可以试试，毕竟以后的时日，风叔的身子不爽利，茗娘一味地靠着节俭度日，养家的担子必然会落到自家的身上，将来离了绿安，没有田地做生活的本钱，未必还能再寻到一处松林洼那般的好所在，总不能让眼见着受足了穷困的两个，还过着以往的饥寒日子，只能矮下身子去往商道中闯一闯了。
现在就学起吧。
轩辕承烈收拾了沉闷心情，比较着两人言辞的关节，揣摩着两厢勾斗的心思，思谋着彼此应对的技巧。
身子未动，脑子里可是忙得一塌糊涂。
原本想看着风不破如何做成生意，不想皮子薛径直将帽子直愣愣的扣到自家脑袋上，正想着着怎样不伤感情的卸了商议价钱的职责，被茗娘抢先的一顿言语解脱了烦恼。
“薛掌柜倒是说了一口好笑话，我家烈哥儿是县子世子，正儿八经的贵人身份……你是想让一个贵人与你商议价钱，还是想让一个没束发的娃子与你商议价钱……”
皮子薛拿风不破身份说事的态度明显是惹起了茗娘的火气，停了忙碌，撤了灶下的柴火，用围裙擦着手上的污垢，走了出来。
语音温婉，但是内里的枪棒连风不破都直了眼睛。
茗娘从没有如此与人说话过。
轩辕承烈更是咧起了嘴巴。
皮子薛拿风不破的护卫身份做借口，逼迫上来，却忘记了自家虽然破落，但还挂着爵爷的名头。
茗娘想的是用身份年纪压住皮子薛，说的解气话，轩辕承烈则从这言语中抓住了生出财货的门径。
贵人……
李明德曾经讲过一件糟心事，是个姓马的官宦子弟做下的。马衙内父亲原本是北地一个州府的通判，城破之际丢了性命，本人被护卫保着，脱逃出来，到了绿安之后逃不动了，也不想逃，就买了二十几亩田地，养了五六头牛，安定下来。春日里，看顾的牛倌儿没有收拢住，牛们连吃带踩踏，将邻里的两亩多麦苗糟践的几近一空，那农户统共才有三亩地，如此一来便绝了生路一般。
那个可怜汉子找去讨要说法，纷乱中失手打碎了砚台和笔山，父亲忠烈刚直，马衙内反是生了个痞赖性子，径直报了官，罪名是蔑视贵人毁坏财物，如此，虽然被判赔了六两半的银子，但农户挨了板子，下了大狱，还被迫着拿出了一半的田地，算作打碎物件的赔偿。
即使这样，马衙内还不满意，直说砚台和笔山是祖传的宝贝，取了庄户全部田地也不足够十中之一的价值，嚷着要去州府，把农户全家发卖了，变作自家的家仆。
李明德他爹原本是顾念着马衙内父亲的忠义，违心惩戒的农户，心里已经存了愧疚，这一段折腾，终于招惹起父母官的脾气，一个冒认贵人的罪名扣下去，生生砸息了嚣张，连带着那一亩半的土地也退给了农户。
马衙内只是通判的儿子，没有恩萌的爵位，还敢自称贵人，自家这个县子世子可是实打实着，在国宗府的典册上都有着名号，皮子薛没敲门就进到院中，没有按照律法规矩见礼，言语中更是摆明了只与自家商讨生意的架势，如此言行，一个蔑视贵人擅闯私宅的罪名扣了个稳当。
律法中早将国朝中人的阶级排得清楚，士农工商，士人为首，作为士人上层的勋贵爵爷，平素不但有着封户、袭爵等好处，言行中也有许多的优待，秀才举人见到官员可以不行跪拜之礼，官员见了爵高位重的勋贵，却需要礼拜的。
官员尚需如此，何况寻常的商贾。
虽未置为贱业，律法中也没有商贾子弟不得为官的规矩，但是商人在大赵国朝中的地位还是很低，只比娼妓戏子高出手指长短的一截，若是背后没有依靠，莫说是豪门权贵，州县官员，就是一般的举人秀才，差役帮闲，也能将之整治得欲仙欲死。
勋贵素来讲究贵贱不语，不是律法，但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即便当面，老爷们也不屑与商贾洽谈中意物品的价值，而是通过跟班下人从中转述。这些规矩说书人早就传的周详，轩辕承烈清楚，皮子薛也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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